中國作家網(wǎng)>> 第三屆蒲松齡短篇小說獎 >> 正文
以我個人寫作的體會來講,短篇小說是一個與身體關(guān)系更加緊密的文體。年輕時踢足球,球到了禁區(qū)前沿,腳的感覺就非常特別,一腳打門時能不能進都不用看,自己心里是有數(shù)的。一個人唱歌時唱得好不好,其實不需要用理性判斷,一張嘴就能感覺到。短篇小說寫作也是這樣,手上感覺怎么樣,生理感受清不清晰,往往是決定這個小說品質(zhì)的關(guān)鍵。當你手上感覺不清晰時,這個作品本身就是可疑的。
我寫完《平原》《推拿》,遲子建打電話跟我說“你該寫短篇了”,我寫了一下,感覺還沒展開呢,15000字過去了。我以前寫短篇,特別有數(shù),基本壓在8000字以內(nèi),特別有感覺。后來那個短篇就廢掉了,這就是寫長篇寫了好多年,關(guān)于短篇的生理記憶已經(jīng)喪失了,所以,那個作品不可能好。后來又訓練了一段時間,允許自己寫一些不好的東西,慢慢找回了一些手的感覺,這是特別重要的。
我不知道蒲松齡對短篇的表述和我是否一致,但我讀他的作品時我覺得他手的感覺太棒了。我作為一個中文系學生,其實并沒完整讀過蒲松齡的集子,我父親特別喜歡他,所以我小時候會拿起來翻看,讀大學時反而沒讀太多。中學課本里收錄了《促織》,有兩個片段給我的印象特別深,在寫作時經(jīng)常想起來。一是程明求簽,怎樣才能捉到蛐蛐。“巫從旁望空代祝,唇吻翕辟,不知何詞。各各竦立以聽。”這幾個句子放在一起,韌性特別好,既有外張的力量,也有往內(nèi)收斂的力量。蒲松齡寫的時候想放不放,時刻想著往回收。二是寫他們的兒子投井時,這對夫婦窘困的情形,“夫妻向隅,茅舍無煙”。真是大師級的作家,把那樣一個令人揪心的情景描繪得那么好。
大家特別強調(diào)短篇的細節(jié)問題,其實我剛才講的都是短篇的細節(jié),在我們年輕的時候,老師給我們講細節(jié),常產(chǎn)生一個感覺“細節(jié)要往細處寫”。到了現(xiàn)在覺得,這種理解可能不對,“把細節(jié)往細處寫”可能是一個方法,但把細節(jié)寫好可能更需要往大處考慮,這恰恰考驗一個人的概括能力、美學趣味、胸懷,以及他對社會的認識,如何通過局部概括出你想表達的東西。在細節(jié)里,既有高幀的、一幀的清晰的局部,又有很大的涵蓋,這才是真正打動人心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