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術與年齡無關——訪法國舞蹈教育家艾維吉爾

蜜西雅·艾維吉爾

　　眼前這位女士，不施粉黛，戴著金絲眼鏡，身著簡單的米色針織衫，眼里泛著溫暖，神態如母親般和藹，說起話來慢慢柔柔的，臉上透著閱盡生命悲喜的淡定。采訪過程中，有好奇的小朋友圍過來一探究竟，艾維吉爾趕緊拿出相機把孩子胖嘟嘟的小臉和可愛的笑容拍下來，然后沖記者眨眨眼睛，滿臉的開心。日前，記者在北京蜂巢劇場對法國編舞家、舞蹈家和舞蹈教育家蜜西雅·艾維吉爾進行了專訪。

　　談及舞蹈，艾維吉爾馬上像換了一個人，先前那位慈母立即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專業的編舞和舞者，敬業而嚴謹。當記者對表演中的某個動作表示疑惑時，坐在地板上接受采訪的艾維吉爾立馬翻身起立，邊哼伴奏曲邊演示動作，耐心地向記者解釋。行動的敏捷與精力的充沛，令她完全不像年過五旬的女人。

　　她們的表演能捕獲人心

　　此次來京，艾維吉爾帶來了一部經典作品——舞蹈音樂劇《暮之花》，此劇曾經在2009年法國亞維農藝術節展演，在受到當地觀眾歡迎的同時，也獲得了業界內外的一致好評。

　　舞蹈音樂劇《暮之花》開演了。舞臺一角，6把椅子，圍成半圈。主角是6位女士，一襲綠衣。曾經，她們生活在聚光燈下，風光無限，她們中有舞者、明星、模特。光陰流逝，如今的她們風光不再，皺紋爬上額頭、眼睛不再清澈、身體微微發福，孤獨和寂寞如藤蔓般纏繞在身。

　　人世間遺憾無數，美人遲暮算是一種。女人怕老，美麗的女人更是如此，這6名女舞者，她們不甘心，于是，掙扎、憎恨、憤怒，最后重生。黑色的舞臺上，她們時而站立獨白，時而魚貫而舞，時而全場靜默，一切念白、眼神、肢體，無不強烈而犀利，強大的能量在空氣中傳遞，劇場內鴉雀無聲。這些舞者均年過五旬，可她們此刻的表演，卻比那花骨朵兒般的女孩子更能捕獲人心。

　　年齡不是生命的刻度

　　這是一出女人戲，舞者奮力地表達對男權社會的不滿，進而凸顯女人對青春不再的驚恐和掙扎。在法國，當年齡的刻度指向45時，男性開始把目光移向年輕女性，女人開始悵然落寞，嘆息自己芳華不再。

　　有位女作家說過，女人一輩子談的最多的是男人，愛的是男人，恨的也是男人。聽到這句話，艾維吉爾淡然地笑了。年輕時，她也愛過，但現在她更愛自己的舞蹈事業和走遍全球的生活。

　　艾維吉爾告訴自己二十出頭的女兒，情愛不是女人生命的全部，用外表贏得的愛情是不會天長地久的，唯有不斷地修煉自己的內在，豐富自己的智慧、閱歷，始終保持旺盛的生命力、健康的身體以及愉悅的精神，做些有意義的事情，才是活著的意義。

　　作為舞者，不管年齡幾何，只要年復一年地堅持每天訓練基本功，就是年輕。她告訴記者，她真的很想告訴年輕的女孩們，那個廣闊的世界真的很精彩！

　　“中國觀眾真棒！”

　　1979年畢業于法國高等編舞學院的艾維吉爾，經歷了30多年的打磨沉淀，不間斷地在世界各地學習、表演、教學，現在已經是公認的尼古拉伊斯現代舞體系的重要專家和傳承人之一。2008年，她成為法國香檳地區簽約劇院路易·茹韋劇院駐場藝術家。之后，她創作了《暮之花》、男子三人舞《他們之間》、舞蹈木偶劇《一撮鹽巴》。今年，她還與臺灣舞蹈團體聯合創作了《明天的這里還有黎明嗎》，在我國臺灣和法國上演……

　　這樣用生命跳舞的藝術家注定是熾熱的，因為有太多思考需要表達；這樣的藝術家也注定是寂寞的，因為知音難求，蕓蕓眾生中，尋覓那些真正懂她的觀眾，談何容易。艾維吉爾坦言，由于《暮之花》中大量的臺詞都是用法語表達的，盡管現場配有中文字幕，可是翻譯總會有意義偏差。表演前她不斷地自問：“這里的觀眾能理解我的創作嗎？”

　　謝幕后，6名舞者惴惴不安地回到舞臺，小心翼翼地與觀眾交流。漸漸地，艾維吉爾和她的朋友從緊張不安到放松釋然，之后則激動不已。她們驚喜地發現，中國觀眾實在是太棒了！他們完全看懂了這出戲，之前對于語言障礙和翻譯的擔心，完全是多余的。

　　記者問及哪位中國觀眾讓她印象深刻時，艾維吉爾撲哧一笑，說一名中國男觀眾的問題十分給力。這名男觀眾十分認真地說：“法國女人如此精彩，法國男人豈不是很有危機感？”艾維吉爾樂了，她說，成熟的兩個生命因為相愛在一起，因為不愛而分開，一切本是順其自然。兩者之間，沒有什么拋棄與被拋棄，沒必要“把兩個平等的個體之間的感情，變成大人與小孩的悲慘游戲”。

　　采訪結束時，艾維吉爾告訴記者，“暮之花”在法語中還有一層意思：老年斑，不再年輕的皮膚上依然盛開著花朵。